愛你，在天堂

　　愛是那么脆弱，它卻讓我們那么勇敢，那么天真，又那么深沉。　　湯鴻微在夏嵐離開的五年里一直做著未婚爸爸。他牽著女兒順子的手，教她學會說每一個字。雖然，順子出生的時候，陪在夏嵐身邊的人不是他。

　　天時地利的愛情

　　十六七歲，正是對異性懵懂而羞澀的時期。上生理衛生課，女生們半掩在書本后，假裝沒有聽見老師說話；男生們則嬉笑著，一邊不好意思，一邊故作輕松。

　　夏嵐站起來，問：“老師，那么多精子，而卵子只有一個，她是不是很愛一個精子才會走到他身體里呢？”

　　教室里轟的一下炸開了鍋。湯鴻微笑了，看著這個鼻尖有點點雀斑、臉色緋紅的同桌，覺得她真可愛。

　　老師也笑了，他知道夏嵐問這樣的問題只是單純地想知道，想知道關于愛情，所以他微笑地回答：“一個精子和一個卵子的結合，是天時地利的愛情，很完美。”

　　后來和夏嵐在一起后，湯鴻微會問她怎么會想到問那樣的問題，她抿著嘴笑，說：“我只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呀，所以大膽地犧牲了一回。不過，老師的回答還是打動了我。”

　　湯鴻微把夏嵐攬進懷里，用下顎抵著她的頭說：“我覺得我們的愛情就是天時地利的，沒有什么可以分開我們。”

　　那時他們讀高二，天真地說著愛情，假裝很懂，其實什么都是朦朧的。學著大人的樣子擁抱，學著大人的樣子親吻，學著大人的樣子說“我愛你”這樣的話。

　　他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，繼續相愛。可是一件意外的事，促使夏嵐在大三那年離開了他，他從此再也沒有對人說過“我愛你”這句話。

　　不做順子的姐姐

　　湯鴻微大學畢業之后，在一家公司里從職員做到主管，算是事業小成。可是情感上，他一直是空白，他的心，為夏嵐留著。他獨自帶著他和夏嵐的孩子過日子，生活波瀾不驚。

　　這天下班回家，他看見沙發上放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，茶幾上放著一只陶瓷水杯，是Kitty貓的，Kitty貓是夏嵐最喜歡的寵物，她收集過它所有的飾物。他曾經送過她這樣的水杯。湯鴻微的心臟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，他喊出了聲：“夏嵐！”

　　有人從浴室里出來，裹著白色的浴袍，頭發也用毛巾包裹著，濕漉漉的。湯鴻微來不及反應，對方先說話了。

　　“湯大哥，我是你的新保姆，蘭姨的侄女，我叫陶蕭蕭，她有急事要回老家，讓我來替她。”蘭姨是湯鴻微的遠房親戚，兩年前，湯鴻微從父母的家里搬出來，開始和順子兩個人的生活，加上工作繁忙了些，順子也開始上幼兒園，所以請蘭姨來幫忙。

　　湯鴻微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，然后是巨大的失望從空中襲來。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，盯著那個杯子發呆。

　　順子對新來的阿姨很感興趣，一直跟在她身后進廚房到客廳。以往順子回家都喜歡爬上湯鴻微的膝蓋，纏著他，今天倒好，自己落得清閑。

　　陶蕭蕭做的飯菜很一般，卻有他愛吃的糖醋排骨，只是他很多年不吃這個菜了。自己不做，蘭姨也不做，這個菜一直都在湯鴻微記憶很近的地方存在，他卻從不想和它觸碰，因為夏嵐做這個菜的時候被濺起的油燙了手，后來她離開了，他就決定懲罰自己，再也不吃這道菜。

　　現在，這道萊又擺在了面前，順子好奇地夾起一塊，說：“爸爸，蕭蕭姐姐做的菜好好吃呀！”

　　他苦笑了一下，看著圓臉圓眼的女兒。既然女兒喜歡，他就不說什么了。夏嵐走后，女兒一直陪著他，他愛女兒，連著愛夏嵐的那一份，將女兒捧在心尖上愛著。

　　陶蕭蕭學著順子，細聲細氣地說：“順子乖，我是阿姨，不是姐姐。”

　　順子含著飯問：“爸爸，她是姐姐還是阿姨？”

　　湯鴻微看著陶蕭蕭年輕紅潤的臉說：“是姐姐。”

　　陶蕭蕭很隨意地揮過來一拳：“好呀，你們父女倆都占我便宜。我才比你小幾歲啊，什么姐姐。”她瞟了他一眼，像生氣又像撒嬌。

　　這個沉悶的家終于有了些歡笑。雖然湯鴻微愛自己的女兒，可他畢竟給不了她那份母親細膩的疼愛。陶蕭蕭的到來，也許會更利于順子的成長，湯鴻微這樣想。

　　純真時代，我只愛你

　　大概是因為陶蕭蕭的關系，湯鴻微最近常常想起跟夏嵐在一起的日子。

　　六年前，湯鴻微和夏嵐在一個學校讀大學三年級。那時候他們已經住在了一起，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。從高中就開始的那份喜歡，并沒有因為時間而改變，反而更加黏稠。

　　高中畢業那一年，他們約同學一起去爬泰山，在半山腰租了帳篷。晚上，湯鴻微拉著夏嵐的手讓她和自己睡一個帳篷。夏嵐純凈的肌膚裸露出來時，湯鴻微告訴自己，一輩子也不要辜負這個女孩。

　　他知道，她把她的貞潔給了他，也就是把一生交付給了他。她的淚混合著他的淚，夏嵐緊緊地抱著他，只是溫暖地流著眼淚。

　　不是因為需要性，而是因為覺得付出是悲壯的，把自己交給愛的人，那就是最完整的愛了。她這樣想，他也這樣想。

　　都是那樣純潔的孩子，所以更加珍惜，努力地愛著。

　　一切的改變都在大三那年的秋天，很陰冷的天，湯鴻微和夏嵐依偎在床上聊天，門鈴響了，湯鴻微披著衣服去開門。沖進來很多人，領頭的是學生會的主任，他一把甩了個耳光在湯鴻微的臉上。

　　別人都說，湯鴻微和夏嵐肯定要被開除了。結果是夏嵐走了，但是湯鴻微留了下來。夏嵐告訴別人說，是她主動的，房子也是她租的，那天是她硬拉著湯鴻微過來的。

　　夏嵐悄悄地離開了學校，湯鴻微哭了。夏嵐說，能留下一個也夠了，也許我們的愛情沒有天時地利，所以只有結束。

　　湯鴻微坐在他們租來的房子里，流了很多淚。

　　那以后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，她的父母也搬了家。一年后，夏嵐讓人送了順子過來，她說，我不希望你再愛我，但我希望你能愛她。

　　湯鴻微抱著襁褓中的順子，心疼了一遍又一遍。

　　我來，是要做順子的媽媽

　　陶蕭蕭很活潑，和溫柔的夏嵐一點也不像，可是不知道為什么，湯鴻微總是拿陶蕭蕭和夏嵐比較。

　　夏嵐走以后，湯鴻微再沒有經歷過愛情。他總覺得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，所有的愛和思念都在夏嵐的身上用光了，他拒絕別人，因為怕褻瀆了和夏嵐的愛。

　　早上刷牙的時候，看見陶蕭蕭的牙刷在旁邊，湯鴻微有些溫暖的感覺，然后心又一凜，自己怎么了？

　　因為順子的強烈要求，湯鴻微會答應和陶蕭蕭一起出門散步。一邊牽著他，一邊牽著陶蕭蕭，順子在中間蹦跳著，她稚嫩的小手在湯鴻微的手掌里，那么溫暖。

　　陶蕭蕭和順子在唱“世上只有媽媽好”。以前湯鴻微教順子唱的都是世上只有爸爸好，一天順子上幼兒園回來，嘟著嘴巴說：“老師都說是世上只有媽媽好，爸爸你亂唱。”

　　那一刻，湯鴻微覺得很酸澀。那是做單身父親以來，第一次有無能為力的感覺。

　　順子偏著頭笑：“蕭蕭姐姐，你是不是媽媽？”

　　湯鴻微有些哽咽。女兒還不知道媽媽意味著什么，但是她已經知道媽媽是很重要的人了。湯鴻微不知道如何回答，陶蕭蕭半蹲下去，她說：“順子，我是媽媽。”

　　我愛你

　　陶蕭蕭問湯鴻微有沒有想過給順子找一個媽媽。她說：“我會愛她，也會……愛你。”

　　她的話讓湯鴻微倉皇地別過頭去。他很多年沒有說過“愛”了，總是覺得一切都歸于平淡，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撫養順子。

　　陶蕭蕭會做一碟一碟小菜，會抱著順子講故事，會和順子玩藏貓貓，她們兩人在房間里嬉鬧著，湯鴻微滿足地望過去。

　　有時候，他覺得，夏嵐就在身邊。

　　“湯大哥，我的實習時間要結束了，我要回學校了，你能告訴我，我可以再回這個家嗎？”陶蕭蕭低垂著頭說。

　　湯鴻微沒有吃驚，他早知道她不是蘭姨的侄女，他已經打電話問過蘭姨了。

　　他不知道她說了什么話讓蘭姨同意她留下來，他知道她接近他是有目的的。

　　他不動聲色地說：“你說清你的身份，我會考慮。”

　　她說：“我很愛順子，因為她的媽媽是我的表姐。”

　　湯鴻微有點吃驚。他猜想過很多陶蕭蕭的身份，但是沒想到原來她跟夏嵐認識，而且還這么親。

　　“表姐曾告訴過我關于你們的愛情，那個時候我很為你們感動。她為了讓你留下來，去找了你們學生處主任，那個人強暴了她，條件是留下你。”

　　湯鴻微已經講不出話來。

　　“表姐生下了順子，卻因為大出血而死去。順子是她生命的延續，也是她所能留給你的。她走之前讓我以后多來看順子，她說你一定會待順子很好，即便你知道順子不是你的孩子，也會很愛她。就因為這樣，所以我想走近你，不是為了和表姐搶你，而是想替表姐來愛你們，她的孩子，還有你。”

　　湯鴻微的血液開始沸騰，尖銳的疼痛直直刺下來。原來夏嵐為了他，忍受了那么多的屈辱，而他當時不僅沒有陪在夏嵐身邊，甚至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發生在她身上。

　　湯鴻微很早就知道順子不是他親生的女兒，但夏嵐把她的女兒給他，是因為愛他，他知道的，所以拼命地愛順子，不讓她吃苦。

　　湯鴻微不知道怎樣答復陶蕭蕭，他只能說，把一切交給時間吧，如果有一天我們能走到天時地利的時候，我會想要一段愛情。

　　湯鴻微抱著順子，讓她和陶蕭蕭說再見，湯鴻微說：“順子，我愛你。”

　　5歲的女兒，也不知道她懂不懂什么是愛，但是她摟緊他的脖子，甜蜜地說：“爸爸，我也愛你。”